林酥

欲寄彩笺兼尺素

【伞+橙】埋葬落日

·伞(修)橙亲情向

·文末那首诗引发的脑洞

· tag如有不妥欢迎指教((・⊥・))多谢♡





牧人曾经在光秃秃的树林
埋葬落日。




1.

“‘何事长向别时圆’,苏轼在这里慨叹景不应情,自己饱受分离之苦,而月亮却正圆满,象征着团圆……”

十二岁的苏沐橙托着腮,听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抑扬顿挫。

她想这没什么不好。当诸事不顺心情抑郁如乌云层层压顶,她喜欢有个好天气,比如万里无云的晴朗、煦煦的暖阳、清清爽爽拂过鬓角的微风——也包括千年前词人怅望的皎皎满月。当上帝慷慨给予讨人喜欢的风景,再诸事不顺也称不上诸事不顺。

“而词人很快便豁然开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苏沐橙提笔记下老师的剖析,中性笔的笔尖在课本薄如蝉翼的纸页上留下密密麻麻的黑色墨迹。她知道其他女生的笔袋里装满五颜六色的中性笔和钢笔,用它们写下的笔记缤纷而漂亮。但是没关系,她不会让哥哥知道。




2.

离开福利院那天就有那样的好天气。苏沐橙记得四月初的春风暖意融融,每一次卷起柳树鲜嫩的枝叶都为它们多染上一分活泼泼跃动的青绿。哥哥拉着她的手,指给她看澄蓝天空上亮堂堂的太阳。

“像溏心蛋一样。”十四岁的苏沐秋弯起笑眼。他的指尖点向太阳,流金的光芒缘着手指流淌。

福利院的阿姨说等院里的麻烦处理好了就接他们回来,也许后来麻烦再也没有能够处理好。苏沐橙不在意,阿姨那样说的时候她就没有在意,她仰起头顺着哥哥指点的方向看,看见天上的溏心蛋饱满地裹着一团明亮。

溏心蛋一戳即破,不过天上那个并没有在少年的指下嗤地化成一滩蛋香四溢的鲜黄汁液。从苏沐橙的角度看去,更像是少年以指支住太阳,撑起了天。




3.

十五岁的暑假天气也很好。黄昏的日光不像火,像某种泛着微光流淌的液体,浓稠处是金黄的菜籽油,稀薄处是甜丝丝的苹果汁,把一整个夏天浸泡得清清凉凉,还带着果实成熟的芬芳。

苏沐橙将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平平整整地收好,与即将分别的初中同学三天两头地相约聚会。她喜欢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去打篮球,可能对希望渺茫的继续长高依然抱有期待。

小姑娘怕热也怕晒黑,所以篮球约会往往定在黄昏时分。她们踏着薄薄暮色跃起,菜籽油和苹果汁在身周奔涌。篮球脱手,飞进篮筐里或者篮筐外。

苏沐橙那个扣篮很漂亮。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它穿筐而过,然后击中地面,再然后骨碌碌滚到狂奔着冲进篮球场的少年的脚边。

苏沐橙追随着篮球的视线向上移去,撞上叶修惨白的脸,第一次在那里看到了恐慌。那上面所有血色好像都被涔涔汗水冲刷殆尽,不余分毫。

他身后满天晚霞,层层叠叠染红了天。明天的天气依然会这样好。




消毒水的气味铺天盖地。没有菜籽油,没有苹果汁,只有独属于医院的单调的刺鼻。

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暗下去了,只剩手术室门口“手术中”三个大字执着地亮着。苏沐橙死死地盯着它,直到双眼被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出眼泪。她咬住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哥哥说女孩子也要坚强,长大以后才能够自己挺胸抬头地走,不管别人怎样说,也不管脚下的路多难走。

叶修的手笨拙地轻拍苏沐橙的肩膀,僵硬的动作远比不上往常哥哥安慰她时的温柔和自然;但已经足够在苏沐橙肩上落下传遍全身的温度,即使那只手在不停颤抖。

在深夜,也可能是凌晨,那三个大字熄灭了。

门过了一会儿才打开。没有脚步匆匆的护士一边谈笑一边推着床上安稳沉睡的男孩走出来,驱赶开旁人叫他们安静。只有一名医生出现在门口,目光向门外腾地站起的少年少女投来。

那道目光明明是温柔的,其中的同情和歉意却像枝箭,削尖了锋芒,嗖一下,扎进心脏。

或者只是一根筷子,在溏心蛋上轻轻柔柔戳上一下,饱满的鲜黄嗤地破裂,刹那间变成黏稠的汁液四下流淌。

苏沐橙便不再拥有她的太阳。




4.

陶轩叉着腰在房间里上下打量了一圈,满意地咂咂嘴。他满意的目光最后落回苏沐橙身上,看着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坐在桌前将一张表格从空白填到密密麻麻。

“小沐橙是第一个在我的新办公室里签合同填申请表的选手啊。”陶轩摸了摸下巴,忽然眯起眼睛笑,“不行,不小了,不该再小沐橙小沐橙地叫了。”

“没事没事。”苏沐橙也笑。她没再多接口,脸上仍带着笑,低头看下一栏。

使用角色。她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靠在墙边的叶修,后者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根未点燃的烟晃悠,注意到她的视线时愣了一下,然后向她点点头。

苏沐橙也点点头。

使用角色:沐雨橙风。

她很慎重地写下这四个字,一笔一划,从第一个点用足了力气到最后一笔落成后潇洒提起。中性笔的笔尖在申请表洁白厚实的纸页上一点点留下黑色墨迹。苏沐橙到最后也不曾向哥哥提起其他女生的笔袋里那些五颜六色的中性笔和钢笔,没关系,没有什么笔写下的东西能够比眼前这张表格更加缤纷而漂亮。

陶轩抄着手臂在一旁看,看他的新选手和新办公室。苏沐橙在表格末尾签上她的名字,轻轻旋上笔盖,却没有立刻起身。她也在看,看她的新身份,看她前方崭新的未来。

她看一眼窗外,看见初夏午后淅淅沥沥的霪雨。这不是个好天气,可是她遇到的是件好事情,她要告诉哥哥的是个好消息。

我下个赛季就要出道啦,哥哥。借用一下你的沐雨橙风,我用着很顺手。不过如果你回来要用,还是还给你用。

对不起呀,上不了大学了。哥哥你别生我气,你不在,我得帮你照顾好叶修呀。

不读大学也没事的,我已经很厉害了,不会再把一叶知秋写错了。

总之——我想告诉你,沐雨橙风,注册进荣耀职业联盟啦。

苏沐橙坐在窗明几净的嘉世俱乐部里,望着窗外流溢的阴灰在心里絮絮地诉说。天气像极了诗文里清明时节纷纷的雨,不过苏沐橙本不需要某个节日的铺垫。

叶修吹了声口哨招呼她离开,吹得不算标准,难听得很。她礼貌地向陶轩告别,然后跟上前面那人。

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响起在宽敞的走廊,苏沐橙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快步追到叶修身旁,叫了一声队长。

叶修却没有笑,一本正经应了一声。而后瞥她一眼,才笑着说,你说沐秋该有多高兴。

他的语气并非疑问,这也不是一句需要回答的话。然而苏沐橙低下头想了想,回答:“特别特别高兴。”

叶修嗯了一声:“肯定比看到我出道的时候还高兴。”

苏沐橙吐了吐舌头,不打算否认。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踏过走廊上新铺的地砖,数了数自己走过几块,同时暗自鄙视陶轩装修的品味。

手肘突然被碰了碰。“挺胸抬头地走。”叶修说。

苏沐橙顺从地抬起头,尽管身边脚步拖沓身形不正的青年似乎是最没资格叫她挺胸抬头的人。因为她明白叶修一定向苏沐秋许诺照顾好她,就像她向苏沐秋许诺照顾好叶修。




陶轩之前乐呵呵给苏沐橙看过公关部为她的出道准备的文稿,她看得粗略,只记得拟稿人略显浮夸的笔调,“我们热烈欢迎苏沐橙选手的加入,并且相信,这是又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即将照耀在嘉世及整个荣耀的大地上。”

苏沐橙觉得有些好笑,她想她从来不是什么太阳。充其量当好一个小小的月亮,反射些许日光。

她又想,如果让那位作者写一写她的哥哥,他会怎样比喻呢?“一轮来不及升起便坠落的太阳,我们对此痛心,以及深深地怀念他。”她猜大约会是这样。苏沐秋当然是太阳,本该和叶修肩并肩在他们的王朝如日中天。但苏沐橙不觉得这轮太阳来不及升起。他早已照耀过她十五年。

只是夜晚总会到来,于是轮到日落之后天空中仅剩的渺小天体借用太阳从世界另一边给予的光芒,代替它发光。




5.

最后一梳梳到发尾时卡了一下。发根被猛地扯到,苏沐橙忙停了手,小心翼翼拨开缠结起来的几根发丝。

她不太怕梳头时扯疼,毕竟再疼的也早就在十九年前经受过。那时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满腔热血要照顾好妹妹,恨不得事事躬亲,尽管自己根本不会给女孩梳头。小小的手没轻重,毛毛躁躁扯落一地头发。苏沐橙想,她这辈子该为梳头掉的眼泪都在那一天的号啕大哭里掉完了。

后来苏沐秋的确再没让她为此哭过。他搬张小板凳观看福利院的阿姨帮每个小姑娘梳头,认真的样子不亚于多年后研究游戏副本和对战视频。他甚至偷偷跑去理发店,免费打些下手,然后缠着店里的师傅教他梳头。于是当一听哥哥又要给自己梳头就眼泪汪汪的苏沐橙终于经受不住哥哥的苦苦哀求,本着奉献精神眼一闭心一横再上刑场时,她喜出望外地体验到了六年人生里最舒适的一次梳头。

后来的三年里她一直享受着这样的服务,直到福利院里的阿姨拍板,指出九岁的女孩子应该开始学会自己梳头。而去理发店学习专业梳头技术的好处是苏沐秋顺带学了一手理发的本领,从此承包苏沐橙从小见风长的头发的修剪,乃至几年后萌发爱美之心的小小少女有了选择麻烦的齐刘海的底气。

而十九年后,苏沐橙本人依旧没有练就哥哥那样温柔的手势,长发梳顺后仍然蹲在地上一一擦去梳头时掉下的头发。于是等她梳洗完毕下楼时,骑在楼梯扶手上刷牙的方锐带着满嘴白花花的泡沫向她挥手打了个招呼,而陈果、唐柔,甚至叶修,已经围坐在餐桌旁瓜分着早饭。

“早呀沐沐。”唐柔第一个发现苏沐橙的到来,话音落时便已伸手取了苏沐橙爱喝的早餐奶放到她的座位上。

苏沐橙笑着道谢,走过去在桌边坐下。陈果煮面的手艺日益增进,苏沐橙很赏脸地吃了满满一大碗。

陈果第一个吃完,起身回房间去收拾东西。楼梯扶手上的方锐向餐桌遥遥一望暗叫不好,喷着牙膏沫口齿不清大喊一声“给我留个生煎”便跳下扶手冲回去漱口。叶修闻言立刻善解人意地解决掉了最后一个生煎。

方锐洗漱结束冲进餐厅时差点撞上吃饱喝足径直走向训练室的唐柔。一通翻找后方锐最终没能找到他的生煎,而罪魁祸首叶修已经倚在门外等待苏沐橙和陈果经一番学术交流决定今天分别穿哪双鞋。

今天是清明。

所以当一切准备就绪终于出发,三人的目的地只有毫无疑问的一处——南山公墓。




苏沐橙第一次到南山公墓,是在十年前的夏天。

棺木入土时恰巧有群鸟扑棱棱掠过天空一角,苏沐橙抬头时,眺见它们漆黑的剪影有一瞬间几乎遮蔽了太阳。

然而当那个瞬间过去,黑色剪影湮没在远山背后,清晨初升的太阳仍然在东边的山头挥洒斥溢着金色的日光。

十五岁的苏沐橙还没有学会控制悲伤,她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向天空时,那轮太阳被泪水晕开模糊四散的光芒,让她想起被戳破的溏心蛋,向四面八方流淌着一片狼藉的鲜黄。

她眨了一下眼睛,于是泪珠溢出眼眶,滚过脸颊和脖颈,最终没入胸口佩戴的黑纱里。




十年后的清明是个阴天。四月初的空气里还涌动着初春的乍暖还寒,气流慢慢撕扯着浅灰天际泛起的絮状云霭。但漫天遍地的灰色背景之下,卖花的小摊已经早早捧出一片五彩斑斓的锦簇花团。

苏沐橙停下脚步,在拥挤的群花中寻找之前的八个清明不曾买过的品种。她选出一束风信子,双手捧起它沾着清晨晶莹露珠的瓣瓣朵朵,转身与叶修并肩走向墓地某个熟悉的角落。

墓地上方没有阳光笼罩,但苏沐橙知道太阳就在阴云之后,按它应有的步调不急不徐地升起。十年前她便第一次意识到,哪怕她的太阳在照耀她十五年后猝然坠落,被埋葬进两个少年人的眼泪打湿过的土壤,照耀地球的恒星依然在每一天的相同时刻从东方越过地平线,进入地球上万千生物的视野,有时看起来像个溏心蛋,有时不像。

踏过一级级石阶时苏沐橙打着腹稿,列出一件件她想要告诉哥哥的事情。其实她早就告诉过他,在每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她的心里。

她只是还想要一遍遍强调,兴欣战队,君莫笑,二十八轮连胜。他很棒,我也还好。我们的战队在向前奔跑,冲在前面的是君莫笑和沐雨橙风,你留下的帐号。

从无数星罗棋布的相同墓碑中一眼望见属于他的那一块,苏沐橙拐入行与行之间的小径,落日遗骸的所在已经近在几米开外。苏沐橙也已经准备好她要说的话,以及她手中沉甸甸一束娇嫩舒展的鲜花。

拐弯时风拂进她披散的长发,丝丝缕缕向其中鼓入江南春天湿润的气息。大约只有春风能在人无知无觉时撩动起青丝,一根也不扯痛,温柔如小小少年为幼妹梳头的手。




6.

“苏队能否研究一下这一段?这个枪炮师的手法似乎不同寻常,火力线很难确定。”

苏沐橙应了一声,接过肖时钦递来的平板,凝神观察视频中头顶一串外国文字的枪炮师。平板开着外放,角色手中手炮一扬,候机厅的这处角落便接连响起微小的爆炸轰鸣。

喻文州轻咳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大家都注意一下,应该很快就要开始登机了,各自的东西都注意收拾好,不要有什么遗漏。”苏沐橙闻声抬头时,国家队队长向她座位上敞着口的半袋奶油瓜子和她手中那台肖时钦的平板笑着扬了扬下巴,下一秒目光便又投向正一人拽着一个四轮旅行箱跃跃欲试准备打响碰碰箱大战第一枪的黄少天和方锐。

等碰碰箱大战被喻文州成功镇压,这支国家队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从座位上站起身,奶油瓜子已经被夹上密封夹塞回包内,苏沐橙也将平板物归原主并答应到飞机上再继续研究。

广播里不久便响起登机的通知。苏沐橙挽着楚云秀的手走在队伍中间,但两人都没有说话,任凭苏沐橙的思绪随意飘飞。

苏队。肖时钦改口很快,已经习惯于这样叫她。但其实她并没有习惯。从她在陶轩崭新的办公桌前签下第一份合同起,到数月前叶修告诉她他的打算前,她都从未想象过成为一队之长。她一直努力地当好小小的月亮,反射他和他的明亮,当他们不在时播撒一点微弱的光芒,使天地间不至于昏暗无光。

“B市雾霾果然是超严重啊今天一点月亮都看不到,叫我怎么对着月亮依依不舍离开祖国啊。”

进入舷梯时,外面的夜幕便透过两侧的玻璃映入众人眼帘。首都的天空到底带着些蒙蒙的混沌色泽,一眼望去不见星月。蓝雨副队由是有感而发。

“你不应该等到到了苏黎世再对着月亮思念家乡吗?”张佳乐白眼一翻,蹦跳了几步追上黄少天。

“能看得到月亮。”王杰希突然开口。

苏沐橙顺着王杰希的视线望去,仔细寻找后终于看到夜空远端隐隐约约朦胧着半团微光。“我也看到了。”她笑道。

王杰希转过头,向黄少天耸耸肩:“看,苏队也看到了。”

“哪里啊哪里啊老王你指一下啊,为什么我没看到?张佳乐你看到没你看到没?”黄少天一边嚷嚷一边蹦起,像在赛场上寻找属于剑圣的机会一样努力寻找着夏夜天空中难以发现的一弯半月。

苏队。苏沐橙咀嚼着这两个字。她忽然觉得挺好听。

曾几何时这仅仅是叶修对苏沐秋玩笑的称呼,然而这一刻,这样的两个字确确实实是在叫着她,作为兴欣队长的她。

“找到了找到了!那边!”黄少天发出一声胜利的高呼,一只直直指向月亮的方向的手随之横到苏沐橙面前。苏沐橙下意识地向那边望过去,B市霾天模糊的一星月光第二次进入视线。

“一点也不亮啊,走夜路什么都看不清吧。”张佳乐嘟囔。

“……前辈,B市有路灯。”李轩忍不住指出。

“有路灯就够了吗?那月亮干嘛用呢?干嘛用干嘛用?”黄少天跳出来维护小伙伴。

苏沐橙暗暗在心里点头。月亮本该照亮夜行人的道路的。

就好像十年前太阳破裂的那天,从灯光熄灭的手术室走出的医生用温柔的语气向他们缓缓叙说再糟糕不过的结果;苏沐橙哭着拼命摇头,最后扭过头,放任自己被决堤泪水淹没的目光离开这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逼仄空间。

苏轼说,何事长向别时圆。十年过后苏沐橙仍然记得,在她遭遇人生最痛苦的离别的那一天,医院窗外有一轮安静闪耀的明月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线,罕有的明亮无匹的熠熠白光汇成一个饱满的圆,完美无缺。

这仍然是千年前词人怅望的那轮皎皎满月。上帝在这个失去太阳的夜晚慷慨给予苏沐橙讨人喜欢的风景,那么这个夜晚,是不是称不上诸事不顺?

她说不出是。有时糟糕的事情并非一个美好的天气就能抚平。不过至少那一刻她望见一轮明月,知道回家的路依旧会清楚明亮。

而当十年后苏沐橙穿过连接祖国与世界、过去与未来的舷梯,她望见一团微不足道的黯淡月光。它无法照亮她的前路,但现在的她面对昏昧不清的道路时,会扛起名为吞日的手炮,砰砰几声炮响,为自己的前方燃起冲天火光。

然后自己挺胸抬头地走,像哥哥告诉她的那样,不管别人怎样说,也不管脚下的路多难走。




7.

“今天我们放松一下,老师给大家读一首诗。”

十二岁的苏沐橙托着腮,听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口。

“这是格奥尔格·特拉克尔的《安息与沉默》。

“牧人曾经在光秃秃的树林
埋葬落日。
渔夫用渔网打捞冰湖的月亮。

蓝色的水晶里
住着苍白的人,脸贴着他的星辰;
或者垂首在紫色的睡梦里。

但群鸟的黑色飞翔始终触动着
观望者,蓝花的圣洁,
思念着被遗忘之物的静寂,陨灭的天使。

在朦胧的岩石里前额再度入夜;
一位神采奕奕的少年
妹妹出现在秋天和黑色的腐烂里。”




飞机疾速冲上跑道,辽阔的双翼舒展,机器的轰鸣推动它前行。舷窗外属于深夜的浓黑在散去,被遥远地平线渗出的一线微茫光亮稀释成逐渐消褪的深蓝。

地平线渐渐被描成一道剔透闪亮的金线,而后直线屈起,有属于新生的鲜嫩的橙黄涌上大地。

二十五岁的苏沐橙倚在舷窗上,目不转睛地遥望这一天最早的阳光。恍惚间有少年清瘦的身影被阳光勾勒在地平线上,以双手托举起初升的太阳。

忽然有过去的时光在眼前呼啦啦招展,苏沐橙翘起嘴角,右手越过前排的椅背,戳了戳前座叶修的肩膀,然后指向舷窗外遍洒金光的东方。

“像溏心蛋一样。”她笑着、却郑重地说出这一句,模仿着十四年前的某个人的语调,同时微微移动手指,让不曾更改的流金光芒也在那里潺缓流淌。

下一个刹那飞机腾空而起,金黄的阳光涌入倾斜的机舱,洒落时映亮了苏沐橙迎向朝阳的脸庞。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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