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酥

【八期中心/师徒组*3】队长说

·高英杰乔一帆戴妍琦中心粮食向

·或者也是王杰希叶修肖时钦中心粮食向吧ε-(´∀｀; )

1.

没有开灯，高英杰直接穿过一片昏昧的餐厅走到流理台前，从胶囊咖啡机注满一杯咖啡。他举起白色马克杯抿一小口，余光瞥见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而看时只是无关紧要的消息。

他往落地窗外看，玻璃中央反射着他自己模糊浅淡的身影，铺天盖地的则是帝都不眠的灯火。他知道其中有属于微草俱乐部的寥寥几点，因为它就在不远的地方，尽管灯光想必熄了大半——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又一次亮起来，伴随嗡嗡的轻微震动。

——也总还有哪个小家伙亮着灯未有幸开始会周公。

高英杰有点乐了一下，拿起手机看见预料之中的名字，更是笑着摇摇头才接起电话。

年轻的声音愣了一秒才传出来：“队长……你，你没睡呢啊？”

高英杰笑出声来，笑声好像还总带些少年时候怯怯的下意识的收敛。但电话那端更年轻的男孩子听不出来，只知道是自家队长一贯温柔的声调，连笑也是轻之又轻的。然后他听到他的队长也是轻轻地说：“你真觉得我睡了还会给我打电话？”

“是呀！我多懂事呀就猜您还没睡才敢给您打的电话！”少年赶快狗腿地表功，“希望没打扰到您！”

“没有。”高英杰没再笑，温和地问他，“那什么事呢？”

他当然知道什么事。

“我紧张……”少年讪讪地憋出一句，也许在那头吐了吐舌头。

我也是。

高英杰想。我也很紧张。

但他不能告诉小孩子，“正常的。”他切到更具体的话题，“发言稿你自己写的？”

“嗯，还在改呢。”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也不全是我自己写，经理啦公关部啦都提好多要求呢。”

“这样稳妥。”高英杰嗯了一声，顿一顿，再开口时语气更软了一些，“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少年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是紧张这个，”

“我是紧张——”

——紧张以后就没有你在前面带着我了，紧张我马上就要一个人挑起战队的大梁，接过光芒万丈的王不留行，当一个初出茅庐的真正的微草队长。

高英杰太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他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打断他，话音笃定之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少年开口之前的空隙，高英杰想过要不要搜肠刮肚寻出记忆里珍贵的王杰希语录来完成历史的螺旋上升，但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王杰希退役前对他说过什么话。他只记得王杰希把一张初版账号卡交到他手上，卡面仍然光滑而金光熠熠，一角贴着龙飞凤舞的小字，王不留行。

而手机里终于传来少年有些失真的笑声，笑声夹杂一句：“也是啊。”

高英杰在心里摇着头自愧不如，这孩子也太容易安慰，比自己省事太多。然而孩子接下来又开口叫一声：“队长。”

“嗯？”

“听你说什么就感觉都是对的。”少年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你说没什么好担心，我再想想，就感觉真没什么好担心了。”

高英杰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地笑起来。他什么时候也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了呢？他甚至想对小家伙说，你师爷才有这能耐。

但他没有说，因为也欣欣然地想，我到底从他师爷我师父那儿学到了几分。

他听着少年放松开来，开始无所顾忌地漫无边际地扯皮，鸡毛蒜皮插科打诨，桩桩件件都是他们熟悉的事情，属于微草的事情。最后放下电话之前，少年大声舒出一口气：“跟队长聊聊好多啦！对了队长，你在——在像我现在这个时候，有没有紧张呀？会不会——”挺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了两声，“会不会，也像我这样，给我师爷打电话呀。”

高英杰眨眨眼睛。“会呀，我也打了。我那时候比你还紧张呢。”

少年更放心了，高高兴兴道了晚安，准备专心改完稿子然后投入黑甜。

其实没有，放下手机的时候高英杰想。其实那天他没有打电话给王杰希。

王杰希直到退役发布会的前一天还住在微草，就算要找他也用不着打电话；而高英杰也像如今的小徒弟一样知道不该打扰队长，并且连估摸着尝试也没敢尝试一下。

2.

那天晚上高英杰把那个电话打给了乔一帆。在微草的选手宿舍里，已经趴在床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躲在被窝里就拨了出去。

嘟嘟几声过去，转眼就传出好友的声音。

“喂？英杰？”

不像是困倦的声音，看来没把乔一帆从睡梦里拖出来当树洞。高英杰在心里松了口气。就算是最亲密的朋友他也不希望打扰。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有片刻的迟疑，最终说：“队长要退役了。”

说完就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为什么要打电话跟一帆说这话呢？又不是一帆的队长。明天发布会一开就谁都知道了，整个联盟都知道了，兴欣当然也知道了。

那边乔一帆沉默了两秒。

“王队？”

“王队。”

毫无意义的问答之后高英杰听到乔一帆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听到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加油啊。”

高英杰突然就觉得鼻子酸了起来。他用力揉着鼻子，他想他不知所起的直觉总还是对的，他本就应该打这个电话给乔一帆。乔一帆曾经也是微草的一员，曾经也跟在王杰希身后蹒跚前行过。曾经也像他自己一样，每一步都踩着王杰希的脚印，能看到的只有王杰希的背影。肩背笔直，大步流星。

所以当面对某件事情，他也明白。

“谢谢。”高英杰低低地笑了一声，带一点点鼻音，“你也是。”

他觉得这个简短的电话到这里就够了，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他都明白，王杰希明天就要退役是既定事实，好在还有一个乔一帆懂得他的不安。柔软薄被下的温暖铺天盖地而来，高英杰眨眨涌上倦意的眼睛，准备道一声晚安。

但乔一帆开口叫他：“英杰。”

“别怕。”

高英杰愣了愣，然后很突兀地说：“为什么呢。”

按理是很正常的一句安慰，没道理得到这样的回应。而乔一帆并没有意外，似乎早就准备好回答，

“因为你也会像他一样的。”

电流运载的声音由千里之外送至耳边，高英杰微微仰起头，能看到单人宿舍的墙壁上大幅的王不留行海报。海报上的魔术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碎落星尘纷扬间衣袂翻飞。好像有更加庞大的风暴蕴藏其间，蛰伏无声，而赫然在目。

指尖恍然有跳动，是在键盘上纵横驰骋的触感。

他现在还是只能看到王杰希的背影，满眼都是，而且将一直这样。或者还能看到当牵引他的那只手松开，前方道路坎坷超乎想象。但总有王杰希曾经走过的足迹。

而即使是看不到足迹的地方，他也将拥有王杰希给予他的向上攀登开辟出一条道路的本能。

高英杰将头再扬起一些，还有嘴角。给墙上的王不留行一个微笑。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就像努力将所有的空气尽入肺腑。

“嗯。”他笑着说。

也许王不留行也正回应给他一个少见的微笑。

3.

“谁的电话？”

乔一帆放下电话回到训练室的时候方锐随口问。他手下劈劈啪啪敲着键盘，嘴里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所以话音含混不清。

“英杰。”乔一帆回答。

兴欣副队长不过随口一句，也没打算打探别人的电话内容。转眼不再出声，一心投入了抢夺野图boss的战斗中。

乔一帆坐回自己的座位，操纵着鬼剑士小号赶往boss刷新的地点。耳机里逐渐涌进喧闹的声音，他观察了一下局势，熟练地走位，提起太刀布下鬼阵。

英杰。他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下次就该说高队了吧。

很奇妙，好像昨天还在微草的训练营打打闹闹，划拳决定谁去买水，再扔骰子决定打野食、叫外卖还是老老实实去食堂。然后眨了一下眼，总是红着脸、话也不敢大声说的少年就已经要接过当年遥不可及的王杰希的担子，成为下一个被千万人景仰的微草队长。

“分心啦，乔队。”

饶是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时乔一帆还是吓了一跳。注意力回到屏幕，陌生的战斗法师在身旁执槊挥舞不停。

乔一帆真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笑起来：“队长。”

“嘘。”战斗法师腾空跃起一记蛟龙出海，水雾掀向数个身位格外的别家玩家，“你才是。”

是呀，还有他自己。苏沐橙在第十二赛季结束后加入黄金一代第一批退役潮，于是在夏天午后拎着简单行李和一身狼狈失意走进兴欣网吧的少年，在二十一岁这年也接过了属于他的担子。也曾跌跌撞撞，但到底已经咬牙走完一年的时间。

也很奇妙。

“要告诉公会吗？”乔一帆压低声音问。

“别。”叶修忙阻止，“自己玩玩挺好。”

“好的。”乔一帆应着，手上也动作起来，将一个刀阵送到战斗法师脚下。他看见刀阵浮动的光芒中映出战斗法师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蓝紫装备，手中一杆长矛素色黯淡，然而仍然翻飞如疾雨，周围汹涌斗气滚滚翻腾，一波胜似一波的澎湃。

在旁人的眼里，是否也能从这个布衣褴褛的小号身上窥见几分斗神的影子呢？乔一帆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你呢，怎么不去指挥？”耳机里又响起叶修的声音。

“嗯，我也觉得，”乔一帆笑了一声，还非要收住了故作严肃，“自己玩玩挺好的。”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方锐哥在呢。”

叶修咂咂嘴：“废物点心有什么用。”

说归说，谁都知道叶修从来没有真的这样想过。何况方锐那边战况正好，气功师满地翻滚，对家被阴了一道又一道。

“你看他在这儿指挥，是不是半个公会都跟着他在地上打滚。”叶修扫了一眼战场，拉着乔一帆一起嫌弃方锐。

“哪有。”乔一帆吟唱完一个暗阵才接着说，“起码四分之三个。”

叶修乐了：“行啊一帆，长进不少嘛，不愧是咱们兴欣的队长。”

乔一帆在内心倒嫌弃了一把叶前辈给他们兴欣队长的定位。但他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起来了，于是他也发现，自己总是会为来自叶修的任何一句表扬感到高兴的，好像幼儿园里为每一朵小红花欢欣雀跃的小孩，幼稚得不可思议。

但他又想，小孩将一朵无所用处的小红花视若珍宝，一定也是因为他是仰望着崇拜着把小红花贴上他额头的那个人的吧。

所以形成本能，那个人说一声加油就能鼓起勇气，前面有什么悬崖峭壁坎坷跌宕也都不过尔尔了。小孩子大概也就是这样蹒跚着学会步伐，再跌跌撞撞奔上他应该走的漫漫长路吧。

“队长。”在面前几个玩家的血槽齐齐清空时，他鬼使神差般突然叫了一声。

“不是啊。”叶修轻吁一口气，倒没有意外，“你是。”

不。乔一帆暗想。你是。

他还有三个月就满二十二岁，离第一次踏入兴欣的日子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他原本叫叶修前辈，后来开始叫队长。刚开始改口其实不习惯，他曾经叫王杰希队长，像每个在微草战斗过的人一样将“队长”两个字与眉目清冷的笔挺身影捆得密不可分，难以想象追随其他人的背影会是什么样。但他换上红白的兴欣队服，执起一杆雪纹走上赛场，莫名其妙间习惯了紧跟在叼着烟的青年身后，眼前的身影两手揣兜摇摇晃晃，总挂着一脸漫不经心的笑。而乔一帆渐渐发现他的笑容也总是笃定而令人安心的，在他将账号卡插入卡槽时是，在他伸手指点乔一帆面前的屏幕时是，在他领着身后这支队伍踏上战场时也是。

于是乔一帆也渐渐琢磨出一点奥秘，是他的两任队长不显山露水的相似之处。与眉眼身形无关，这样的人就与“队长”两个字捆得密不可分。

4.

其实兴欣上下都知道叶修多半会在打完第十赛季后退役，他从来不避讳，甚至自己会挂在嘴上。叶修在这支队伍中太不可或缺，他给他们留充足的时间准备，战术上，和心理上。

但闲谈归闲谈，最终总有一个一锤定音的正式宣布。宣布的时候乔一帆并不在场，当时新科冠军队美其名曰搞团建，大多数人的活动内容是上荣耀抢怪，少（乔）数（一）人（帆）的活动内容是陪包子在电视上打电玩。

乔一帆在包子的大呼小叫声中疯狂开赛车，完全不知道隔壁训练室里boss收割完毕后正在发生什么大事。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对回学校做课题的罗辑表达由衷的敬佩以及怀念，同时也扪心自问为什么罗辑不在包子就当机立断地找上了自己。

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他也经常反思这样的问题，常常怀疑根源在于自己看起来是整个战队最好欺负的人，而且这个猜想似乎一直在反复得到证实。

只是在后来乔一帆担任兴欣队长的时光里，但凡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包子从来没有少遵循过一句。

但在那天还没有人想到这么远，乔一帆一边怀疑人生一边开着赛车与包子杀得你死我活，直到有人走进客厅，而乔一帆余光一瞥，立刻认出叶修。

“一帆跟我出来一下？”叶修屈起手指在墙上敲了两下。

乔一帆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包子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行啊老大，等我们打完这局！”

“好嘞。”叶修特爽快地答应，转眼又对乔一帆说，“一帆放个水，快点结束。”

“……”乔一帆自暴自弃地把手柄往地上一扔，“好的队长，快了。”

包子本来就占了点上风，没有乔一帆干扰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向了终点。然后乔一帆高高兴兴地跟着叶修走出客厅，惊恐地发现叶修在往大门口走。

“出，出去？”乔一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本以为叶修说的“出来一下”大概就是出了客厅走进训练室，顶多走到窗户边上。

叶修嗯了一声：“出去走走，行吗？”

乔一帆眨眨眼睛：“当然可以。”

他跟过去换鞋，在初夏黄昏的暖融融金光里和他的队长一起走上暮色中的步行道。H市的晚风缓缓将他包裹，行道树底下光影交错。一团橙黄悬挂在城市边缘，即将在片刻之后被地平线吞没。

乔一帆正琢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叶队长为何突然主动拖他出门，叶修已经开口单刀直入：“我和老板娘讨论过了，准备大后天开退役发布会。”

第一秒还是愣了一下，实际上第二第三第四秒也没反应过来。说吃惊也不吃惊，要挽留也无谓挽留，他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他说：“我会好好努力的。”

叶修笑笑：“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

乔一帆便也不自觉地笑起来，而后听叶修又说：“我很放心。”

“我刚才跟他们都说过了，我打算让沐橙接任队长，点心当副队。”叶修把手插进口袋里，“然后过几年沐橙退役以后，你来当队长。”

“我？”乔一帆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我……”

“你。”叶修打断他，再次说出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我很放心。”

乔一帆怔了怔，没有再说话。他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走吧，回去吧。”叶修舒展了一下手臂，“快开饭了。”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光芒退却向地球另一边。乔一帆看到眼前道路暗沉下去，模糊在日落之后的昏黄里。

然后下一秒，道路两旁的路灯齐刷刷亮起，刹那间燃成一条通向远方的长龙。脚下的石板浸入淡黄灯光，清晰分明地铺出他即将走上的路。

两年后乔一帆在苏沐橙的退役发布会上宣布接任兴欣队长，有记者向他发问，对于成为一队之长是否有足够底气。他好像想起什么事情的样子，笑了一下，拉近话筒。

“毕竟完全没有经验，本来我也不是很有信心，”

“但是我们叶队说过，他很放心。”

5.

大概叶修对方副队也很放心，拉着乔一帆一起在抢boss的战场边缘小打小闹，上梁划水下梁懒。正在和兴欣死磕的是雷霆，都是比豪门略次一等的大公会，背后都有一支不怎么富裕的战队，没有惺惺相惜，倒是相煎太急。

混战中黄金右手带领下的兴欣公会明显占着上风，雷霆公会的玩家数量和boss的生命一起迅速凋零。划着水的兴欣前前任队长和现任队长隔着网线促膝长谈，耳中猝不及防闯进一道莺啼鸟鸣样清脆的女声：

“雷霆的看准那个气功打呀那是方前辈！小乔人呢出来solo敢不敢？”

哎哟——戴妍琦。

乔一帆对这个同期的小姐姐有堪称天然的敬畏，非要追溯的话大概要追溯到第八赛季全明星周末后八期萌新们第一次聚会。首先全明星上戴妍琦大大方方站上舞台说一句“楚姐姐是我们女中豪杰”就够乔一帆和高英杰五体投地，然后四处联络约起一顿饭，席上笑语清脆迅速带动一桌的气氛，刚认识没多久就勾肩搭背——何止在乔一帆高英杰眼中形象无比高大，活泼的小姑娘瞬间就确立起八期老大的地位。从此左拥高英杰右抱乔一帆，后面还跟个苦逼兮兮的赵禹哲拎着小皮包。

多年后戴姐姐一声出来solo，乔一帆还是差点条件反射般遵命。但他及时遏制住了自己摸向键盘的手，没让手速快过脑速。

他抬头跟斜对面坐着的方锐眼神交流，收到前辈真诚的阻止的眼神。

乔一帆：我躲着？

方锐真诚地点头，一扭头对着屏幕开始飙戏。

“小戴别找了我们乔队不在！哎哟喂哪来的火焰爆弹怎么这么不尊重前辈……乔队忙着呢真的，我们小队长日理万机呀哪有空来野图玩啊。单挑就单挑，出来啊我跟你单挑啊。说了一帆不在！哎天雷地火过分了啊过分了啊！行了行了好男不跟女斗，不和你说了我得专心打……”

乔一帆憋着笑，到底还是没忍住悄悄向方锐的气功师小号那边移动些许，刀光流转间运起鬼阵。

他混在人群中施法，冰阵暗阵瘟阵接连在对面那个元素法师移动将至的位置铺展。忽然余光扫见一个黑点，本能地移动视角去看——而身旁的战法更快一步，早已本能地战矛一挑将半空中的电子眼精准捅爆。

微小的爆炸声伴随的是叶修低低一声懊恼：“糟了。”

下一个刹那机械冬瓜在他们头顶上方轰然炸响，无数机械道具骤雨一般劈头盖脸倾盆而下。乔一帆和叶修的反应都不可谓不快，迅速闪躲间仍然不可避免地被点点爆炸火光触及。而更糟糕的是远处雷霆的人群里终于浮现机械师的身影，头上冒出大大的文字泡：

“那边的鬼剑和战法是乔队和唐柔妹子呢……还是咱们叶神亲自大驾光临？”

6.

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围在boss周围的人山人海哄然炸开了锅。有的往兴欣那边疯狂张望，有的往雷霆这边疯狂张望，有的视角疯狂旋转看了这边看那边。

而刚刚誓不找出乔一帆不罢休的戴妍琦此时竟属于第二种。一边转视角望向头顶文字泡的机械师一边大爆手速QQ上敲过去：【队长？？？？】

肖时钦秒回：【你刚才嚷嚷得很大声，我听到了。】

戴妍琦愣了一秒后捶桌爆笑。也不知道一墙之隔的肖时钦是又听到了还是太过了解她的尿性，转眼又跟上一条：【行了别笑了，你不是要打乔队嘛，他就在那边】

【得令！】戴妍琦麻利地关了QQ的界面，法杖一举就朝着肖时钦刚刚炸过的小鬼剑开始吟唱。

然而几句话的时间里对面早有了动作。斗气化成的长龙猛然间腾起，在雷霆的人群中横冲直撞，直奔机械师而去。战斗法师被发现后干脆放弃了隐藏，上方文字泡升起：

“谁跟你是咱们了？”

叶神！戴妍琦抖了一抖。手上操作不曾停，火之鸟双翅一展熊熊焰起，裹挟着炽烈热浪向不远处的鬼剑士俯冲而去。

机械师也开始变幻走位，手中步枪突突轰鸣不停。戴妍琦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忽略掉耳中公会玩家难耐的尖叫起起伏伏，忽略掉周身人浪挨挤簇拥，她恍惚仍如同站在职业联赛的赛场，她满眼只盯着她的队长，像曾经无数次一样与他并肩作战。

可是她渐渐有奇怪的感觉，在一记雷电贯穿打断乔一帆的吟唱时终于察觉那是什么。肖时钦就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宿舍，肖时钦的角色就在她的元素法师旁边游走，但屏幕上始终没有跳出一条来自肖时钦的消息，密密麻麻将她应该执行的每一步列出。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这样的并肩作战还能有几次呢？也许是最后一次。从第四赛季到刚刚结束的第十三赛季，去掉嘉世一年，肖时钦带着雷霆走过九年，带着戴妍琦走过五年。雷霆在季后赛里进进出出，还不曾捧起一个冠军奖杯。而他们的王牌，他们独一无二的永远的战术核心，他们的曾经离开又最终归来、最终紧握这一手烂牌不曾放开的队长，已经筹备好了他两天后的退役发布会。

戴妍琦有些烦闷起来。她砰砰敲着键盘开了全神贯注，瞬发出大招雷光炼狱。把烦闷反映成实际是更加凶猛的攻击。

然而雷霆到底已经落了下风，这边有肖时钦戴妍琦坐阵，对面也有荣耀之神加明星鬼剑加第一气功的豪华阵容。最终boss还是落入了兴欣手中。

戴妍琦揉着眼角想，原来肖时钦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逆风翻盘。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雷霆又不是从来没有输过。哪有谁从来没有输过。但她好像总觉得她的队长是无所不能的，跌落泥沼深渊也能一步步攀回峰顶，全队人跌落泥沼深渊，他也能用自己一双手将他们全部拉起，再领着他们一起攀回峰顶。

她现在还是这样觉得。尽管她的无所不能的队长其实已经连再在赛场上多停留一天都不能。

戴妍琦退出游戏，拔了账号卡，门口突然笃笃两声。她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肖时钦。

“以后先问问是谁再开门，在俱乐部里还好，等将来搬出去住了，别什么人都随便开门。”肖时钦微微皱了皱眉头。

“知道啦。”戴妍琦吐了吐舌头，“队长什么事？”

肖时钦笑了笑，看着她：“你怎么样？”

戴妍琦懵了懵，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刚才的确没有摔摔打打鬼哭狼嚎发出会惊动肖时钦的声音。但她转念再想想，似乎肖时钦也并不需要听这些才能察觉她的情绪。她刚才打得凶猛，她打完后直接退了游戏没再插科打诨几句，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洞察她那点小九九。

“你刚才一句指挥都没有，”戴妍琦咬咬嘴唇，实话实说，“我有点不习惯。”

但肖时钦摇摇头，温和地注视着她。“你打得很好。”

戴妍琦眨眨眼睛，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她怔怔对上他镜片后面的眼睛。

下一秒她突然明白，明白她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不是肖时钦没有发来密密麻麻的战术安排，而是尽管没有肖时钦的战术安排，她仍打得自如。

她不习惯的是她渐渐开始习惯没有肖时钦。

“小戴。”肖时钦突然叫她。

她抬头看他，看见他笑着。

“我说要退役的时候，你说能不能像去嘉世那次一样，过一年又回来。”

戴妍琦红了脸，想起自己那天大哭的糗样：“那是我当时……”

“好好表现，带着雷霆拿个冠军，”肖时钦笑着说下去，“我就回来，请你吃冰激凌。”

戴妍琦愣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她记起很久以前的第八赛季，战术大师面对比赛失利后自责哭泣的小姑娘手足无措，最后他像哄小孩一样，说，别哭了好不好，队长请你吃冰激凌。

戴妍琦大笑起来，将门砰的一声在肖时钦眼前拍上，嘴里还大喊着：“光冰激凌就想打发我？”

然后转身时脊背靠着门板缓缓滑下，抬手捂住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流淌。

7.

四年后戴妍琦参加了她自己的退役发布会。没有哭，没有破坏得体的妆容。她笑容明媚地朝着无数对准她的镜头挥挥手说再见啦，然后看到台下人抹起眼泪，无奈地歪歪头，说，别哭啦。

再然后半句话跑到嘴边，而她收住了口。

从第十四赛季到刚刚结束的第十七赛季，戴妍琦带着雷霆走过了四年。雷霆依旧在季后赛里进进出出，也曾踏上过总决赛的战场，可惜至今仍然不曾捧起一个冠军奖杯。戴妍琦也成为更年轻的孩子眼里无所不能的队长，也曾跌落泥沼深渊也曾一步步攀回峰顶。就像她在她职业生涯里最后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说的，她无比庆幸来到雷霆。

然而她最最怀念的始终是更早的六年，从第八赛季到第十三赛季的六年。

发布会后的晚上她拨通一个很久没有打过的号码。

这时她已经搬出俱乐部，住进自己漂漂亮亮的新居。门铃响时一直记得看一眼猫眼再开门，而开门后再也没有看见过四年前那个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的人。直到这天晚上，她终于又在“喂”了一声之后听到熟悉的声音。

“队长。”

肖时钦嗯了一声：“小戴。”

“今天的发布会我看了，小戴越来越漂亮了。话也说得好，听得我都快哭啦。想想真怀念还在雷霆的时候啊。”

话是被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但戴妍琦有些促狭地暗想，说不定是真的。

她见到她的队长哭过，比如他从嘉世回来那天。只是更多时候他会咬紧牙关把雷霆撑起，甚至在最辛苦的日子带着满身疲惫风尘仍给大家一个微笑，让他们连他咬紧的牙关都看不到。所以戴妍琦始终没有得到过机会，像他笨拙却努力地安慰她一样，安慰他一次。

“队长，”戴妍琦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然后笑着说，“对不起呀，我没带着雷霆拿到冠军，那你还请我吃冰激凌吗？”

肖时钦在电话那头也笑起来。“请，当然请。”

后来他们聊起以前的事情，聊起戴妍琦刚出道那会儿。肖时钦感叹其实八期是不乏人才的，微草队长高英杰，兴欣队长乔一帆，最后都是肩负起未来的人。而他看着出道的这批人，在这个夏天也接二连三离开了赛场。

“还有雷霆队长戴妍琦，”肖时钦说，“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戴妍琦哈哈大笑起来，和媒体的镜头前端庄的雷霆队长判若两人。她一直笑个不停，直到笑出眼泪。

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滚流淌。

“嗯，”最后她说，“我也觉得。”

8.

自家接班人的电话之后，高英杰接到了戴妍琦的电话。就像九年多之前组织起八期萌新出道后的第一顿聚餐一样，九年多之后戴妍琦敲定了他们退役后的第一顿聚餐。

“最后一顿散伙饭吗？”高英杰开玩笑。

“怎么可能！”戴妍琦大呼小叫，“以后姐姐叫你出来吃饭你就不从了？”

当然不可能。高英杰笑着给戴姐姐连连赔不是，最终哄得戴姐姐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这次放下手机时，屏幕上再次跳出一条消息。

高英杰瞥了一眼，没能再一扫而过。

来件人的备注是队长。

很简短的一句，“很不错。”

恍惚间好像回到十多年前训练营里一场对战，代表失败的灰暗笼上屏幕时，高英杰听到对面的人说，“很不错。”

然后少年稚嫩的心跳开始砰砰擂响，有漫长而明亮的道路在他面前无边无际地铺展。

要怎样回复这条消息呢？高英杰开始思索。

就像很久以前局促不安的小魔道，在队长面前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心跳震耳欲聋。

一点长进也没有。他暗暗唾弃自己。

而这时他望向落地窗外，帝都的灯火依然铺天盖地，其中有属于微草俱乐部的寥寥几点。星星点点的光芒一直漫延到天际，与沉沉夜幕相连。

他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浮现其间。就好像有千万点璀璨星光在他周身浮动。

FIN.

*度娘说一帆是06年出生 就是不到16岁就出道了_(:з」∠)_所以十三赛季是21岁

*四期中心《一代人》